埃茲古鎮(zhèn)

德國海德堡有個“哲人小路”，而法國南部的埃茲小鎮(zhèn)也有條著名的“尼采小徑”。

德國哲學家喜歡在海德堡風光旖旎、清幽靜謐的山道上散步和捕捉思想靈感，特別是黑格爾，他在海德堡的兩年時間里，發(fā)表了《哲學全書綱要》，這部著作奠定了他在德國哲學界無可撼動的地位。

我聽到的故事說，“哲人小路”不僅美麗宜人，而且還能護佑海德堡免受戰(zhàn)爭摧殘，這在當年被傳為佳話：二戰(zhàn)后期，德國幾乎所有的城市都遭到盟軍飛機狂轟濫炸，唯獨海德堡幸免于難。是這個原因嗎？希望如此。

那么南法的“哲人小徑”呢？是否也傳奇？

“尼采小徑”的主角當然就是尼采（1844-1900）了，他1883年首次來到埃茲小鎮(zhèn)，是沮喪而來、高興而去。此后，他又4次來到他所說的“福地”。

“這里陽光燦爛的秀麗景色，對我這個受到致命精神折磨以致經(jīng)常想死的人來說，是起到了一種近乎神妙的作用”。

當他第一次來到埃茲時，他正走在背字上：一來，他寫的書不受公眾歡迎。

二來，他與瓦格納的爭執(zhí)使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悲哀。我們來看看這段描述：“尼采獨坐在湖邊，用低沉而克制的聲音，回憶起那些被自己剝奪的歡樂，他突然沉默了，把臉微微轉到一邊，抽泣起來：’什么都不能彌補失去瓦格納的缺憾，我同任何人都未曾有過如此之多的共同之處，即使在反對瓦格納的地方是有道理的，但是這又有什么意義呢？這失去的好感是無法從記憶中抹掉的。’”

他倆是忘年交，瓦格納年長尼采31歲，但當初他們一見如故，哲學家尼采也是音樂家，而音樂家瓦格納則也是思想家，二人相同之處甚多，于是他倆有了6年的密友經(jīng)歷，但后來，尼采在別人熱捧瓦格納的時候，痛罵了瓦格納。我認為，25歲即成為哲學教授的尼采思想太過深入。導致他們決裂的是尼采所寫的書《人性的，太人性的》部分章節(jié)。

第三是情感問題。他與情人魯-安德列婭-薩洛蒙(1861-1937)的關系面臨危機：出生在圣彼得堡的德國女作家和思想家是在21歲的時候遇到了已經(jīng)38歲的尼采。

其時父親剛剛去世，薩洛蒙深陷悲痛之中，開始沉迷于印度教，尼采與她來到意大利度假，同她過起了一種流浪的“柏拉圖式的愛情”生活，他們還在一起深入討論許多的哲學問題。但是，意大利的三周旅游并沒有能夠挽救尼采與薩洛蒙的愛情。

于是，尼采來到了同樣是地中海沿岸的埃茲小鎮(zhèn)，尼采在小鎮(zhèn)上先后住過舍古朗街38號的公寓、馬佐列尼別墅和圣埃健街，后者現(xiàn)在改為羅西尼的日內(nèi)瓦客棧。

狹義的“尼采小徑”是尼采在鎮(zhèn)邊山上經(jīng)常散步的小道，雖然看上去是一條很普通的道路，但它夾在山與海之間，陽光普照，美麗異常。廣義的“尼采小徑”范圍更廣，甚至從尼斯火車站到埃茲小鎮(zhèn)的所有山路都包括在內(nèi)，據(jù)全程走過“尼采小徑”的人說，在小徑上隨便走走就差點給累趴下。

尼采每天4小時散步：上午1小時，下午3小時。他在這條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一邊散步一邊欣賞沿途唯美的地中海風景。地中海的陽光和岸邊峭壁上的埃茲古鎮(zhèn)驅散了尼采心頭上的陰霾和抑郁。

尼采從此重新振作起來，他認為，埃茲小鎮(zhèn)不僅給予他明媚的陽光和充足的熱量，而且也使他重新沐浴在古希臘城邦的自由溫暖的境遇內(nèi)，尤其是獲得了一種“肉體與精神兩方面雙重恬然解脫”的神秘感覺。他為此而在致友人的信中說，自己似乎成為了“優(yōu)勝者和超歐洲人”。他甚至還說自己“與其說是日耳曼人，不如說是地中海人”。

在《看啊，這個人》一書中，尼采說，當他攀登懸崖上的埃茲小鎮(zhèn)時，他的感慨頗多，而且，對他來說，身體肌肉越是靈活，他的創(chuàng)造欲望就越旺盛。

的確，尼采對法國及其文化情有獨鐘。他公開贊賞法國思想家蒙田、帕斯卡爾和弗朗斯瓦·德拉羅斯福科，并把《人性，太人性》獻給伏爾泰。而在《善與惡的彼岸》一書中，尼采肯定地明確說：“法國在美學上和在精神上占據(jù)著不爭的優(yōu)越地位”。

自此，尼采開始喜歡來埃茲“貓冬”。第二年，尼采又在寒冬季節(jié)來到埃茲，直住到翌年春天。對他來說，第二次的最大收獲，就是完成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書稿。

至于他的第三次埃茲之行，開始于1885年11月中旬。但因為同住在日內(nèi)瓦客棧的一位多少患有精神病的寄宿客對他的無理取鬧，使他轉住靠近尼斯劇場的另一所旅館。

第三次旅居期間他完成了《善與惡的彼岸》，表達了他對孤獨和悲傷的真實心情。他當時寫道：“我要建造一個新的階級；這是一個可以為悲痛中的心情提供力量的優(yōu)秀種族；他們像我一樣，不僅懂得在政治和宗教的教條之外如何生活，而且還有能力超越道德”。

第四次旅居始于1886年10月末，直至1887年4月初之間。當1887年2月尼斯發(fā)生強烈地震時，尼采異常冷靜，當時他正在撰寫《快樂的知識》第五部分。

尼采最后一次旅居埃茲小鎮(zhèn)，是從1887年10月至1888年4月初。當時，他興奮地閱讀莫泊桑、波德萊爾、布爾杰、泰納以及龔古爾兄弟等人的著作。尼采從19世紀末法國思想家那里吸收了大量的創(chuàng)作成果。但可惜，他很快在1889年1月身患嚴重的精神病疾而一蹶不振，否則他會對于法國流露出更多的感情和留下更多的文字。

如果說尼采喜歡法國，那么，法國人也喜歡尼采。毋庸置疑，尼采在法國比在自己的祖國更得寵，以致法國最近出版的大量書籍中，尼采一再地成為文學、哲學和歷史研究的重大課題。而且，法國人對尼采的重視，沒有停留在對于原始資料的考據(jù)和文本分析上，而是從尼采出發(fā)重新改造當代哲學的思路及主題，使哲學變得更加具有現(xiàn)實意義，也使哲學成為生命的真正靈魂和反思現(xiàn)代化的根本途徑。

法國人稱其為“最現(xiàn)代的哲學家”，因為“正是他摧毀了我們所有的偶像”，“也正是他教誨我們?nèi)绾慰创约骸薄?/span>

我們原本對尼采了解多少？只知道他說的“通向智慧之路”的三個必經(jīng)階段：第一階段：“‘合群時期’：崇敬、順從、仿效隨便哪個比自己強的人”；

第二階段：“‘沙漠時期’：束縛最牢固的時候，崇敬之心破碎，自由精神茁壯成長，一無牽掛，重估一切價值；”

第三階段是”’創(chuàng)造時期’：“在否定的基礎上重新進行肯定，然后這肯定不是出于我之上的某個權威，而僅僅是出于我自己，我就是命運，我手中抓著人類的鬮”。

存在主義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尼采一生的主要特色是他的脫出常規(guī)的生存。他沒有現(xiàn)實生計，沒有職業(yè)，沒有生活圈子。他不結婚，不招門徒和弟子，在人世間不營建自己的事務領域。他離鄉(xiāng)背井到處流浪，似乎在尋找他一直未曾找到的什么。然而，這種脫出常規(guī)的生存本身就是本質的東西，是尼采全部哲學活動的方式。“

“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云漂泊”，終生獨身的哲學家徘徊在埃茲小鎮(zhèn)的這條小徑上，完成了他激情滿懷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一條“尼采小徑”拉近了法國人與尼采的關系，而法國的尼采研究使之活在現(xiàn)代法國人的心里，最可貴的是，法國人承認，尼采哲學在今天還能夠指導法國人的生活。

與埃茲小鎮(zhèn)和“尼采小徑”相呼應的，是山頂“異國情調(diào)植物園”里陳列的15個地上仙女的塑像，一個個婀娜多姿，楚楚動人，這些都是法國藝術家讓-菲利普的傾心力作，仙女們在此邀請游人像哲人一樣冥思苦想，追尋突破之路。

熱帶花園的前身是一座城堡，在1706年西班牙戰(zhàn)爭期間被路易十四的軍隊搗毀，后來，城堡廢墟處被改建為植物園。在這個植物園里，聚集了諸多奇異植物：龍舌蘭，蘆薈，仙人掌......總共400多個品種，主要來自美洲和非洲。

植物園門口站立著的是15位人間仙女之一的“艾西斯”，艾西斯在古埃及是“母性和生育之神”，也是九神之一和水手的守護神。她與她的姐妹奈芙蒂斯同為死者的守護神，她們常在棺材的兩端以人形現(xiàn)身，展開翅膀保護死者，因為她倆都擁有魔法力量。

“向死而生”，當年尼采就是頂著死的念頭來到埃茲小鎮(zhèn)的，他在這里獲得了新生。他走出來的那條“尼采小徑”，不僅誕生了尼采卓越的哲學思想，而且地中海的燦爛陽光和蔚藍海岸的美麗波浪，挽救了哲學家的生命，貌似，這就是“尼采小徑”創(chuàng)造出的奇跡。

埃茲小鎮(zhèn)在哪里？就在法國東南部被稱作“蔚藍海岸”的地方，那里最奪目的是歐洲袖珍小國摩納哥，而埃茲小鎮(zhèn)則夾在尼斯和摩納哥之間。

“蔚藍海岸”，光聽這個名字，就蘊含了不少美好和浪漫。所謂“蔚藍海岸”，得名于女作家史蒂芬1888發(fā)表的同名小說《蔚藍海岸》，史蒂芬妮出生于法國第戎，在她的家鄉(xiāng)有美麗的黃金海岸，所以“蔚藍海岸”很可能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蔚藍海岸”大致范圍是法國東南部從羅納河口至芒通的一段海岸線，往東延伸至意大利境內(nèi)，其間從尼斯到摩納哥的三段著名峭壁公路有著眺望蔚藍海岸的極佳視角，埃茲小鎮(zhèn)正坐落在此。1955年，懸疑電影藝術大師希區(qū)柯克執(zhí)導的電影《捉賊記》，就曾在此處取景，片中，格蕾絲-凱莉出任女主角并因此獲得奧斯卡獎項。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她被摩納哥前國王蘭尼埃三世俘獲芳心，從此退出影壇成為摩納哥王妃，書寫了一段童話般的愛情故事。遺憾的是，她后來在距此不遠的山間公路遭遇車禍，從此香消玉殞。

命運真能捉弄人：女影星與尼采正好相反，一個獲得愛情，卻不能完身；另一個“失戀”，卻換來了精神和物質的大豐收。

埃茲小鎮(zhèn)是一座美麗的中世紀古鎮(zhèn)，建在陡峭的山上，這里曾經(jīng)是軍事要地，周圍建有圍墻，以防外敵入侵。其地形獨特，讓你在高處感受“面向大海，春暖花開”的超級無敵海景，小鎮(zhèn)不大，街頭小巷熱鬧繁華，是游客異常喜愛的駐留之地。

據(jù)說，這里在公元前2000年，就開始有人居住于其山麓之中了。埃茲這一名字最早被記錄在安東尼的海圖書籍中，書中曾提及一個叫圣-洛朗埃茲的海灣。19世紀末，這里挖出了一個公元前3世紀的古希臘銀器，銀器現(xiàn)在收藏在大英博物館里。這片地區(qū)先后被羅馬人和非洲西北部的摩爾人統(tǒng)治過800多年，直到公元973年他們被普羅旺斯地區(qū)的威廉驅逐出境。

1388年，埃茲地區(qū)歸屬薩伏依王國。考慮到埃茲的地理位置，特別是臨近尼斯城，大衛(wèi)王室為埃茲要塞建立了堅固的堡壘。歷史上埃茲幾經(jīng)動蕩，1543年法國和土耳其的軍隊控制了整個村莊；1706年路易十四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zhàn)爭中摧毀了環(huán)繞這座城市的所有城墻；最后，1860年4月，埃茲地區(qū)在埃茲人民的一致要求下，劃歸法國。

這算是暫時消停了，直至今日。

埃茲的地形很特別：蜿蜒的盤山道像一條黃色絲帶纏繞著翠綠的青山。從海拔429米的山頂上能夠俯看南法“蔚藍海岸”上最秀美的輪廓。

埃茲古鎮(zhèn)的別名是“鷹巢小鎮(zhèn)”，它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位于山頂?shù)男℃?zhèn)教堂，其玻璃的反射之光可以在很遠就被看到。教堂內(nèi)有一個埃及十字架暗示著古鎮(zhèn)的起源，教堂所在地曾經(jīng)是當時腓尼基人為埃及女神愛希絲建立的寺廟。

埃茲圣母升天教堂絕對是這座古鎮(zhèn)的地標建筑，位于古鎮(zhèn)中心，它修建于1764-1772年，并于1887年修復。它的外形采用新古典主義風格，內(nèi)飾則運用了巴洛克風格，其內(nèi)保存了一座用橄欖木雕成的耶穌半身像。

教堂以居高臨下之勢統(tǒng)領著全鎮(zhèn)居民的精神信仰。

古鎮(zhèn)另一居高臨下的建筑是“埃茲城堡”，懸掛著法國國旗，它曾經(jīng)在1923-1953年的30年當中屬于瑞典威廉王子（1884-1965年），1920年威廉王子跟隨父親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五世（1858-1959）游覽埃茲時，一眼相中了這塊居高臨海的地方，經(jīng)過成功洽談購買后，王子將原本的酒窖和拴牲口的棚子改造成為豪華行宮，之后王子和皇室成員多次下榻此地。

1953年以后，“王府”變身高級酒店，酒店僅有14個房間，諸多名流在此住過。坐在酒店平臺上，整個“蔚藍海岸”盡收眼底。這里賣的就是景觀，我悄悄查了一下酒店的房價單，最低房價相當于人民幣6,000以上。

從近500米的高處，我們還可看到一座意大利風格的別墅，這是羅斯柴爾德家族五虎之一詹姆斯.梅耶（1792-1868年）的寶貝孫女夏洛特（1864-1934年）建造的，現(xiàn)在是羅斯柴爾德紀念館，當年夏洛特本人嫁的也是銀行家，一位瑞士銀行家，雙方家庭累積的驚人財富使得她有足夠的財力培養(yǎng)藝術愛好。熱愛旅游的夏洛特對意大利文藝復興風格印象深刻，1905年，她挑中這里的費哈岬，耗時7年建成了她的別墅，夏洛特親自監(jiān)督各項工程，從而為原本就美麗無比的費哈岬錦上添花。

古鎮(zhèn)滿墻的彈痕里長出鮮紅刺眼的薔薇，明媚的地中海陽光浸潤著千年古跡，一磚一瓦無聲訴說著曾經(jīng)艱難的喘息。破敗而堅挺的城墻如同鎮(zhèn)守戰(zhàn)地的老兵，挺過了鐵馬金戈、硝煙四起，也挺過了腥風血雨、政權交替…

多少年來，埃茲古鎮(zhèn)在動亂中繁衍生息，花開荼蘼。這里可以說是全法乃至全地中海最美麗的景點之一，它近500米的地高使它成為全法甚至全歐的最高村鎮(zhèn)。

埃茲古鎮(zhèn)以地中海陽光和“蔚藍海岸”之美景給了哲學家和作家以靈感和智慧，給了游人以樂趣和喜悅，也給了講究“生活藝術”的人們以精致和雅趣，而且它還在繼續(xù)鼓舞著熱愛生活的人們實現(xiàn)無盡的探索和收獲。

【瀚林智庫 大羅杰】作者簡介

Roger,大羅杰，瀚林智庫專家，《Roger觀世界》專欄作家。上世紀70-80年代在大學讀書和教書，90年代起受聘擔任全球500強企業(yè)職業(yè)經(jīng)理人，直至退休。

退休后，Roger開始在國內(nèi)外行走，或旅居或旅游。他愛旅游，愛攝影。用腳步丈量世界，用攝影記錄風光。他用心去發(fā)現(xiàn)和體驗生活和旅游的點點滴滴，用故事來講述歷史和文化的變遷。

與歷史對話，以美文會佳友，Roger迄今已撰寫數(shù)百篇美文，讓讀者伴隨他的腳步，一起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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